第六十四章：洗腦者

    在四十多年前，羅盤還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羅盤出生在湘西地區(qū)的一個小山村里，雖然家境貧寒，但也算民風(fēng)淳樸。

    羅盤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搗蛋鬼，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他頑性難改，但也都對他很不錯。而羅盤平常雖然給村民們都添了不少麻煩，但在誰家真正有困難的時候，他也會鼎力相助。

    或許，如果羅盤一直待在山村里，他也會像村子里的其他男人一樣，等年紀(jì)到了就和村里的某個女孩子成家，之后生子，一輩子在田間勞作，辛苦卻快樂地度過平淡的一生。

    可就在他歲那年，村子里來了一個外國人。

    在那個年代，村民們哪里見過什么外國人。金發(fā)碧眼，大鼻子，高個子，皮膚比村里的女人還白，嘴里說著一口奇奇怪怪的中國話。雖然已經(jīng)解放了幾十年，但信息閉塞的山村對這樣的一個來客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百分百的接納，都帶著有色眼鏡看這個外國人。

    外國人自稱是美國來的記者，想要在這個民風(fēng)淳樸的山村里做采訪。把村民們的日常生活還有一些不為人所知的風(fēng)土人情都記錄下來，寫成熟讓全世界都知道這么一個小山村。

    可村民們都像看怪物一樣的眼光看這個外國人。畢竟，在他們的眼里，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只有耕田做飯喂豬。對于老外所的什么書啊，外面的世界啊，先進(jìn)的文明啊，統(tǒng)統(tǒng)不感興趣，或者說沒有概念。

    所以，這個外國人提出想借助在一個村民家中的時候，所有人都轉(zhuǎn)過了身去?；蛟S，如果是一個中國人的話，每個熱情好客的村民全都會笑臉相迎。但就因為這個外國人長著一頭黃頭發(fā)，長著一雙藍(lán)眼睛，在村民們的眼里簡直就不能算是人類，甚至還有荒唐的傳言說這個外國人會勾人魂魄，喝人血吃人肉。所以沒有人愿意借房子給這個外國人住。

    不過，天不怕地不怕的羅盤卻接受了這個外國人的借住請求。一來，羅盤本就是個性格開朗的孩子，他不對人有戒心，也不愛聽長輩們的話。也許就是因為這種逆反心理，使他更加輕易地接受了這個外國人。

    再來，羅盤的父母在前幾年因為事故，雙雙去世了。在家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田地和農(nóng)舍里的牲口全都是他一個人照料，家里的幾間房子里也只有他一個人住。所以，既不聽其他人勸阻，也沒有父母干涉，羅盤借房子給外國人住的事全由他一個人拿定了主意。

    羅盤把外國人領(lǐng)回了家，帶他進(jìn)了一間許久沒人住的屋子。

    “你就住這兒吧，好久沒人住了，不過床還在，一會兒我去給你抱一床褥子來?！绷_盤指著屋子里的木板床說。

    “謝謝你。”外國人倒沒有嫌棄這間散發(fā)著霉味兒的農(nóng)家小屋子。

    “對了，俺姓羅，看你個頭那么老高，你就叫我小羅吧?！绷_盤笑嘻嘻地對外國人說。

    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也回以微笑，“你好小羅，我叫庫克。”

    “你姓庫??？這姓兒少見得很啊?！?br />
    住在羅盤家的頭幾天，外國人的話很少。羅盤每天都見他在屋子里看書，然后再小本子上寫寫畫畫。陰雨天就悶在屋子里，天晴了就在外面曬著太陽讀寫。

    “庫大哥，你這看的啥東西??？”

    羅盤看著庫克手里的書，一臉疑問。別說是這英文書了，就算是本中文書，羅盤也看不懂。斗大的漢子，羅盤也就認(rèn)識一個‘羅’字，因為那個字寫在他家的大門上。

    庫克看了看羅盤，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小羅，你平時愛看書么？”

    羅盤笑嘻嘻地?fù)u了搖頭。

    “那你們村里的人，都是怎么學(xué)習(xí)知識的呢？”庫克又問。

    “啥知識啊，不懂。要說看書，有大學(xué)問的，就是村東頭的王先生。不過頭兩年他也過世了，他的兒子們不愛研究學(xué)問，把他生前看的書都給他陪葬，一起埋了?！?br />
    “唉。”庫克嘆了口氣，搖著頭?！澳銈冞@個小山村里，有人出去過嗎？比如……”庫克想著腦中的中文詞匯，“趕集？”

    羅盤又搖了搖頭，“不，沒人出去過。這個山溝溝，深得很。村外口那些橋，一個不小心就會踩漏了掉到山下去。而且這方圓百里就這么一個村兒，基本上家家戶戶開了門都認(rèn)識。各家都有各家的田，都有各家的牲口，鄉(xiāng)親都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好幾輩兒了都是這樣，干嘛還要出去?！?br />
    庫克還是嘆息不止，“你就沒想過外面的世界？”

    “嗨，”羅盤笑嘻嘻地擺了下手，“啥里面外面的，去哪兒還不都一樣。誰家不都是有門有窗，誰還不都是有鼻子有眼，哪個人不都是吃喝拉撒?！?br />
    庫克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澳銢]想過外面……額，有很多你沒吃過的東西？”

    “那再好吃的東西，還能有村口張屠戶賣的豬肉做的紅燒肉好吃？過年，他家要是豬下的崽兒多，就會宰幾頭賣。那味道，老庫，你要是在我這人待到過年，嘗一嘗，保準(zhǔn)你都不想走了?！绷_盤一臉已經(jīng)把紅燒肉吃進(jìn)了嘴里的滿足表情。

    “不……那你……你是個男性，有沒有想過外面有多少漂亮的姑娘？你可以去追求她們，追求你看上的喜歡的姑娘。”

    羅盤臉一紅，低下了頭，“那……那再漂亮的姑娘，能有春花兒妹子漂亮么?！笨磥磉@個叫村花兒的姑娘是羅盤中意的女人，“不瞞你說，庫大哥。興許再你們城里人看來，我這破地方不值一提。可是，雖然我爹娘死得早，可他們留給我的東西可不少。這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幾畝田，幾間房，都是我一個人的。我這條件，還算是不錯，至少比村上大部分人家都寬裕。等再過兩年，俺就跟春花提親去……以后，有了娃，俺也能像俺爹娘和春花一起過日子……”

    羅盤沉浸在他對于自己的未來的規(guī)劃之中，可庫克卻沒有仔細(xì)聽下去。在庫克心中，想的是他自己的目的。

    顯然，庫克并不是什么記著。在羅盤家一住就是幾個月，而羅盤沒什么心眼，心想每天在屋子里看看書，寫寫畫畫，這就是記者。再者，自己家屋子多，也不缺庫克那口飯。庫克要是走了，羅盤自己反而會覺得孤單。所以他不僅沒有趕庫克走，反而有意挽留他。

    庫克在住了一段時間之后，也開始走出羅盤的家門去，真像個記者一樣，去各家各戶采訪，去他他們聊家常，談心。漸漸地，所有村民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庫克。有的村民甚至想邀請庫克去自己的家里住，不過卻被庫克謝絕了。羅盤自然也不愿意，也希望庫克能住自己家陪自己。就這樣，過了大約半年，庫克仍繼續(xù)在羅盤家住著，在村里卻也成為了受村民們歡迎的人。

    有一天，庫克摸著自己已經(jīng)長了老長的大胡子，加上羅盤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聊天。

    “小羅啊，我住你這里也有些日子了，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了。”

    羅盤一聽這話，立馬有種感覺，“怎么突然說起這話來了，庫大哥。你不是……不是要走了吧？可別呀……”

    “哈哈哈，”庫克摸著胡子笑了起來，“你別擔(dān)心，我不會走的。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教給你，教給鄉(xiāng)親們?！?br />
    “教給我……們？”羅盤很納悶，“你也要像以前的王先生那樣，辦學(xué)堂嗎？”

    “差不多吧，不過，教的東西可能跟他有些不一樣?！?br />
    “那你要教些什么？”羅盤問。

    “這個你先別急著問?！睅炜苏f，“我問你，你覺得，現(xiàn)在的你，和我剛來到這里的你，有什么變化沒有？”

    “我？”羅盤撓了撓頭，“應(yīng)該沒有吧？”

    “你看，你會說‘我’了，那時候你可是一口一個‘俺’。你說的是‘應(yīng)該沒有吧？’，而不是‘能有啥？’。哈哈哈?！睅炜诵α似饋怼?br />
    “這……”羅盤仔細(xì)想一想，還真是，自己的說話方式，漸漸地被庫克給影響了。自己一個中國人，居然不知不覺間在跟外國人學(xué)說中國話。

    “這就是思想的力量?！睅炜撕鋈婚g變得嚴(yán)肅起來?！靶×_，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把全世界人的思想，全都凝聚起來。讓人們不再有分歧，幾十億人全都像一家人一樣相處，不再有戰(zhàn)爭和紛爭?！?br />
    “這……我也聽得不是很明白，不過，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吧。雖然不知道幾十億人有多少，但是就光咱們村里這百十號人，成天也都家長里短地，難免有爭吵。庫大哥你要怎么把全……全世界人變成一家人呢？”羅盤問。

    “以我一個人的力量當(dāng)然辦不到，但必須得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大局，對不對？”庫克說。

    雖然羅盤已經(jīng)多多少少受到了庫克的一些影響，但到底他還是個鄉(xiāng)下長大的沒有什么文化的孩子。對于庫克忽然提出的這個想法，他有些無法理解。

    而庫克好像也看到了他臉上的不解，“沒關(guān)系，小羅，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沒法理解我的思想，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理解的?！?br />
    羅盤點了點頭。

    “想讓人接受你的思想，你知道第一步是什么么？”庫克說，

    “是……是什么？”

    “首先第一步，你得讓他們聽得懂你說的話?？墒恰瓌e說其他村民了，就是你，與我相處了也有半年多了。與過去相比，你已經(jīng)有了很大改變，可你還是聽不懂我所說的思想是什么。所以，首先，我們得提高鄉(xiāng)親們的文化水平?！?br />
    “那就還得像王先生那樣辦學(xué)堂嗎？”羅盤問。

    “是得辦學(xué)堂，但不教讀書認(rèn)字兒?！?br />
    “那教什么？”

    “教他們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