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恍如隔世

    狂風(fēng)驟雨，還未黃昏，烏云遮日，沉悶黑暗。

    “公主，公主！”

    屋內(nèi)侍女凄厲的喊，一盆盆血水往外更換。

    “公主，為了孩子您也得咬著撐下去啊?！笔膛蘼暩嗳?。

    阮卿芊腹部高隆，手死死抓著被子，額頭大滴的汗水滾下來，兩側(cè)頭發(fā)都黏在蒼白的臉上。

    如今就算血色盡失，她也同樣美的驚心動魄。

    “他呢？”

    力氣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流失，她那雙澄澈如琉璃的眼睛盡力睜開，茫然的看向門外。

    “快回來了，首輔大人快回來了?！笔膛怀陕暎吐曋貜?fù)。

    她眼里原本的光亮一點(diǎn)點(diǎn)滅去，嘴角扯出些弧度，“我等不了了，哪怕我死了，他都不會落一滴淚。”

    “你說，十年了，石頭都焐熱了，他怎么還是不肯愛我一點(diǎn)點(diǎn)？”

    “公主，別說了，御醫(yī)快來了，您千萬不能出事。”旁邊侍女壓抑著哭聲，不停道：“您不會有事的，再等等，首輔大人快回來了?！?br />
    阮卿芊看向外邊，目光空洞，如同灼灼的玫瑰迅速的衰落灰敗，看的讓人揪心。

    十年，她用身份強(qiáng)壓他娶自己，看著他從不起眼的官職，一路官拜首輔，她受盡萬千寵愛，能得到世間任何珍貴的東西，卻獨(dú)獨(dú)不能分的他心上的一杯羹。

    好疼啊，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是快死了嗎。

    好疼啊，孩子……只可惜這孩子出生的機(jī)會都沒有，也注定不會受到祝福。

    意難平?。?br />
    “公主！來人??！”

    耳邊凄厲的聲音更高，可她什么都聽不到了，只是疼的咬緊牙關(guān)，眼淚大滴的滾下。

    “程靳，我后悔了。”

    這一聲暢意顫抖的喊聲，似乎用盡了她最后的力氣，就連耳邊尖銳嘈雜的叫聲都聽不到了。

    意識剝離，她恍惚的看到門口一個頎長的身影，風(fēng)光霽月，一如當(dāng)初。

    她不該，不該奢求不屬于自己的。

    更不該十年固執(zhí)己見，硬是把自己在南墻一路撞死，不肯清醒。

    若是沒當(dāng)初的相遇，那該多好。

    ……

    “卿卿，太胡鬧了，程小公子乃是郎將，豈能讓你當(dāng)侍衛(wèi)隨便指使？”

    阮卿芊怔怔的，抬頭望著面前的人，身上穿著普通的麻木衣服卻難掩貴氣，眉心皺起的時候還有一道皺，臉上緊繃著已經(jīng)動怒了，還在壓著火氣跟她說話。

    父皇，她的父皇！

    是還活著，會動怒會生氣，始終縱容寵溺她，把她當(dāng)做掌上明珠的父皇！

    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拽著景帝的袖子，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就落下來了。

    太好了，父皇還活著，就算是夢，她也愿意一睡不醒，這么夢實(shí)在太美了，如果能一直這么夢下去就好了。

    “卿卿?！被噬习櫭?，語氣卻輕緩了許多，“多大的姑娘了，不過就是訓(xùn)你幾句，還委屈上了不成，要是讓你母后之后了，指不定怎么說?！?br />
    “那程小公子就入宮當(dāng)公主伴讀吧，在這段時間保公主安全?！?br />
    景帝微嘆氣，看著跪在地上脊梁挺直的少年，多少帶著點(diǎn)惜才的惋惜，若不是程家出事，程家這一脈也不會落敗至此。

    “是?！?br />
    程靳眼瞼垂著，長長的睫毛掩住眸中神情，微微俯身。

    “不，不用！”阮卿芊搖頭，下意識道：“我不需要什么伴讀?！?br />
    當(dāng)初一切錯誤的起源就在此，上元節(jié)，程靳救下一名歌姬，看著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還有那俊朗無雙的臉，她心一下子被撩撥了。

    從此非君不可，甚至逼著父皇把程靳調(diào)在自己身邊，想方設(shè)法的逼著他娶自己，甚至逼走了他的青梅竹馬。

    可怨偶終究是怨偶，愛這東西可不是長年累月就能有的，日復(fù)一日的守著空房，到最后死的那一刻她才想清楚，從一開始強(qiáng)扭的就終不成因果。

    “胡鬧。”景帝不懂她的心思波瀾，被氣笑了，手指點(diǎn)著她的腦袋，既愛又恨，“不要伴讀要什么，你真要程小公子陪你胡鬧，去當(dāng)你的貼身侍衛(wèi)？”

    “不是。”阮卿芊眼淚滾下來，還殘余著剛清醒的恐慌和痛苦，仰頭那雙水洗過的眸子更加的澄澈，讓人不忍苛責(zé)，“剛才是我胡言了，程小公子自有前程，我不胡鬧了，不要他伴讀了，也不要他做我侍衛(wèi)?！?br />
    景帝狐疑的看著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想來被慣養(yǎng)的嬌縱的女兒會突然這么通情達(dá)理，皺眉道：“那也不行，君子一言還駟馬難追，父皇說的話就能隨便收回了嗎？”

    阮卿芊仰頭，急切的想要說什么，可喉嚨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無論是夢也好，是真的也罷，她絕對不要再犯一樣的錯誤！

    好端端的微服私訪，被她一攪和，已經(jīng)失了興趣，景帝揮揮手，直接回宮。

    她沒走，還是站在原地，看著周圍，如果真的是夢，那也太過于還原了。

    上元節(jié)是最熱鬧的，街上都是些少男少女，還有叫賣東西的聲音，這是人間，不是地獄。

    “公主？”

    程靳眸光微閃，起身走到她身邊，靠的很近，近到說話帶起的氣息都灼灼的燒著她的耳朵，“要不要微臣陪你一起?！?br />
    耳尖的觸感，自己感受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不是夢，是真的回來了，上天尤憐，她又回來了！

    “不，不需要，我累了，要回宮?！?br />
    對于那熟悉的檀木冷香味，她下意識的避開他的手臂，轉(zhuǎn)身急切的要回宮。

    她要回去看看母后是不是還在，哥哥呢，是不是還好好的？

    “小心！”

    寶齋的招牌突然砸下來，直沖著她下來，耳邊是各種尖銳的叫聲。

    程靳皺眉，上前扣住她的腰，招牌砸下來，堪堪的擦著她在地上摔成兩半，只差一點(diǎn)，她就死在那招牌下了。

    “在想什么連安全都不顧了，躲都不會了嗎。”程靳低聲怒聲道，還帶著一陣后怕，若是晚點(diǎn)的話，誰也料不準(zhǔn)會發(fā)生什么。

    阮卿芊心思不在這邊，推開他爬上馬車離開，手在顫，剛才一瞬間，她竟然以為是上一世的程靳。

    那熟悉的呵斥語氣，不可能，肯定是她精神緊繃出幻覺了。

    十年前的程靳，怎么會和十年后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