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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夜談

小說:天下節(jié)度 作者:克里斯韋伯 更新時間:2019/9/6 17:40:16 字數(shù):2916 繁體版 全屏閱讀

    壽州城外淮南節(jié)度使中軍大帳,燈火通明,宛如白晝,眾將羅列階下,交頭接耳的聲音嗡嗡的亂作一團,楊行密坐在上首當中,滿臉喜色也不斥責(zé)眾人無禮。呂方三步并作兩步走入帳中,正要往朱延壽身后站去,就聽見楊行密大聲說:“來人,給呂指揮使上個座,就放在劉威劉將軍后面?!睅ぶ斜妼⒙犃诉@話,都驚得呆了,楊行密雖然待下寬厚,但軍營之中等級森嚴,他身為淮南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管內(nèi)營田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上柱國、宏農(nóng)郡王,無論是職位,權(quán)力、勛位、爵位都已經(jīng)是到頂了的,位極人臣,帳中有個座位的都至少是一州刺史、團練使之類的一方守城,論資格除了安仁義以外全都是從廬州時便跟隨楊行密打天下的老鄉(xiāng)黨,那安仁義不但隱隱在淮南軍中稱冠,更是在淮南爭霸戰(zhàn)中居第一,無人能及。可那呂方才投入淮南軍不過三個月,先前還是有罪之身,雖然手中有數(shù)千人,但大家都心里有數(shù)那不過是權(quán)力制衡的產(chǎn)物,散階不過是個振威校尉,帳中許多人的副將都比他本品高。眾人一回過神來,紛紛嘩然,呂方看著旁邊王啟年搬來的馬扎,怎么也不敢坐下去。帳中正亂作一團,楊行密拍了拍手,雙手下壓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眾將過了半響方才靜了下來,看著下面眾人忿然的臉色。楊行密揮手從旁邊拉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笑道:“你們可知這個人是誰?”

    下面眾將面面相覷,靜默無聲。

    “此人乃是壽州刺史江從勖的嫡子,江從勖剛才派人求降與某,以自己的嫡子為質(zhì),明日清晨便開城肉袒出降,這都是東門外呂指揮使的勞,這次西征克服濠、壽兩州,呂指揮使當居首,你們說他在帳中該不該有個位置?”

    “啪啪?!碑攷ぶ斜妼⒓娂娔樕殴?,無人出聲的尷尬時刻,傳來一陣掌聲,大家循聲看去,卻是那安仁義旁若無人的說道:“呂指揮使智勇雙全,錢繆東南小丑,趁某淮南大軍有事于濠壽兩州,滋事吳越,在此緊急之際,呂兄弟破敵膽,落堅城。如此勞,當然有資格做這個位置,”

    眾人心里并不服氣,尤其是那朱延壽臉色更是紫的發(fā)黑,十分難看,自己的手下立下大攻下壽州城,自己倒寸未立,如何坐的安穩(wěn)這壽州刺史之職。但帳中眾將,楊行密以下,勛以安仁義為首,職位以李神福為首。李神福素來持重,未曾發(fā)言,只有安仁義顧盼自雄,兩眼四處望去,想起此人的武勇,帳中竟無一人敢出片言反對。于是安仁義站起身來,走到呂方的面前,一手按在對方的肩膀上,呂方立刻感覺肩膀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反抗不得,一屁股坐在馬扎上。安仁義又笑吟吟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宛若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

    夜里,呂方躺在床上,內(nèi)心一陣陣戰(zhàn)栗,自己這些年來得了空閑便習(xí)練武藝,那些年且耕且戰(zhàn),也算一刀一槍的見過陣仗,可今日在安仁義面前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聽說楊行密起于合肥,一時諸將,田頵為冠,一旦得安仁義,列于頵上,悉軍中騎兵委之,原來還奇怪為何軍中眾將無人反對,今日此人在帳中如此無禮,威壓眾將,淮南軍中諸將都是些兵痞盜賊出生,沒一個善與的,連那殘酷好殺,帶著幾百人身先士卒奪下磨盤寨的朱延壽連個屁都不敢放,其勇武可見一斑。公然收攬自己人心,可座上的楊行密居然沒什么表示,立刻答應(yīng)了將自己派于安仁義麾下,一同南下攻擊錢繆。這楊行密從淮上群盜變成一方節(jié)度,朝廷使相,后來更是封王裂土,是何等的梟雄,這安仁義這般跋扈,只有一時得意,鐵定沒有好下場,可憐自己現(xiàn)在額頭上恐怕都寫著安仁義的人的標簽了,就算明知道眼前是地雷陣,也只能閉著眼睛往前沖了。不過還好今天看那袁襲沒在楊行密身旁,聽說此人得了重病,來日不多了。好像記得司馬光在《新五代史》里對他的評價是“庶乎算無遺策,經(jīng)達權(quán)變,其良、平之亞歟?!焙汀度龂尽防锩鎸Z詡的評價一樣,用土話說就是一肚子壞水,殺人不見血的角色。最好希望他的命跟郭嘉、賈誼一般短,否則再讓他再多活幾年,自己恐怕就活不長了。想到這里,卻聽到門外有人低聲咳嗽,依稀是王佛兒的聲音。呂方趕緊起身,將頭盔戴在頭上,拔出橫刀方才低聲問道:“外面是佛兒嗎?何事?”

    “執(zhí)政,有要事相報?!蓖饷?zhèn)鱽淼统恋穆曇簦峭醴饍簾o疑。

    呂方正要吩咐王佛兒進來,卻見一個人猛地從帳篷下面鉆了進來,那人看呂方頭戴頭盔,手持橫刀,哪有正在休息的摸樣,不禁吃了一驚。這是,王佛兒方才從那人后面進來,躬身為禮道:“高書記剛才找到某,一定要讓某帶他進來,說有要事求見。某想高書記是聰明人,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便帶他來了。”

    那高寵身穿短褐,頭上插了根樹枝作個發(fā)髻,哪有往日風(fēng)流倜儻的摸樣。呂方正不知怎么開口,高寵上前一步跪下低聲道:“奉楊王密令,有要事稟告呂將軍?!闭f罷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遞與呂方。

    呂方連忙扶起高寵,笑道:“快快請起,折殺小弟了,若無高兄引薦,某還在淮河邊當強盜,說不定哪天腦袋就掛在城門上了,如何受得起高兄如此大禮,再說呂將軍又從何說起,某不過一個振威校尉,差得遠差得遠呀?!?br />
    高寵站起笑道:“好教呂兄弟知道,你連立大,楊王超階提拔,已越過昭武校尉、昭武副尉兩級,直接任為游擊將軍了。已是從五品下的官階。離一州刺史也不過兩步,恭喜恭喜。”

    呂方臉色大變,呆了半響方才轉(zhuǎn)過身去向中軍大營方向拜了兩拜,轉(zhuǎn)過身來已是滿臉都是淚水:“某本淮上一盜賊,冒犯虎威,偶立小,楊王便如此抬愛,授以大軍,超階任用,信用非常。便是肝腦涂地也難報如此大恩?!闭f到這里,呂方查看竹簡上印泥完整,便打開細看,看完后對高寵說:“請高書記回報楊王,若那人為楊王下屬,某自然按命行事,若那人行不忠之事,他便不是某的上僚??v然他逃得過眾人的眼睛,也逃不過某的眼睛。”

    聽到呂方這肯定的回答,高寵滿意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正欲離去,呂方對王佛兒吩咐小心些,莫讓高書記別旁人看到有來過營中。

    待兩人離開帳后,呂方一頭倒在榻上,臉上變得陰沉起來,喃喃自語道:“這淮南軍中也是山頭林立呀,都不知道抱那條大腿,要保住自己什么道也比不過無間道?!?br />
    次日清晨,壽州城東門城門洞開,刺史江從勖赤裸著上半身,自縛出降。楊行密看到這般情景,趕緊親自趕到城門前,解開繩索,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江從勖的身上,扶起說道:“江使君何必如此自苦,朱溫倒行逆施,其罪難恕,但你不過各為其主而已,何罪之有。”

    江從勖答道:“楊王雖然寬宏大量,但江某抗拒王師,其罪難恕,愿受責(zé)罰,只是孩兒尚小,只望寬恕則個?!?br />
    楊行密笑道:“這個你放心,我看那孩兒長得頗為俊秀,不若你我做個親家可好,我府上雖然狹小,但容納江使君的地方還是有的,可愿屈居淮南節(jié)度副使之職?”

    江從勖本以為自己這次就算不死,也最多在廣陵城內(nèi)養(yǎng)老而已,沒想到居然楊行密許諾表奏其為節(jié)度副使,雖不能領(lǐng)兵,但按職位說還是升遷了,還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兒子,不禁又驚又喜,原先一肚子的惶恐早就化為烏有,口中只是說:“慚愧慚愧?!蓖蝗幌肫鹨患虑檎f:“城中還有千余汴兵,乃是朱溫派來監(jiān)視于我的,如今被圍在福壽坊內(nèi),其他諸軍馬上便出城供節(jié)度檢點。府庫已點驗封存,明細書冊馬上便交與,便等您派人前來接受?!闭f到這里旁邊隨員遞過來一疊書冊。

    楊行密隨手接過,放入袖中,笑道:“些須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也就是了,你我以后便是親家了,等下整治宴席,我們好好慶賀一番?!闭f到這里,心里得意之極,不禁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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